记者:您觉得做导演需要具备什么素质?
陆:做导演应该具备两个能量:应该站在一个思想高度来全面思考和架构,但做事的时候又要有一个绣花女工的气质和韧性,特别仔细、具体。电影导演的创造是全过程的,从剧本阶段一直到最后标准拷贝出来。导演的判断能力很重要,因为导演就是不停地在做选择。这个选择就要靠平时的积累,你的素养、你的水平、你的才华,还有你对社会的宽容度。不管遇到多么大的困难,导演都要保持自己最初的那种自信,不要被其他的意见干扰,这个很重要。
记者:您执导的电影都参与了编剧的工作,这对您的电影有什么影响?
陆:每部小说我都要参与改编,我不只是要把小说搬到银幕上,而是借用文学这个种子为我所用。我也很庆幸,每次改编原作者都挺满意,而且也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社会影响。有的小说家就告诉我,我改编的电影都保留了一种文学韵味,这可能就是我长期所受的文学熏陶和对生活诗情的体验。
记者:电影在您眼里是什么属性?
陆:我觉得电影不能是纯商品,因为它属于意识形态和艺术性兼具的作品。它要靠市场来传播,也有它的经济成本,这是肯定的。具体说,它是精神层面的产品,肯定要对人的心理起作用。它承载着一种社会道德责任,更能对人类的灵魂有养育滋养的作用。当然它也承载着娱乐作用,但也要有绿色的底线,最终都导向人类自身的成长和进步。
记者:您觉得女导演和男导演相比,优势和劣势在哪里?
陆:我觉得不用比,男导演能驾驭的题材女导演肯定也能驾驭,导演的好坏不在于性别。男导演中有卓越的,也有不好的;女导演中有能驾驭大的东西,也有驾驭小的。题材选择跟性别无关,只不过由于我们的生长环境更熟悉某些东西,可能形成我们对某一类题材的选择。
记者:你们这一代女导演之间的关系还是挺好的。
陆:因为各种机遇,我们这些女导演就认识了。选演员、开会的时候我接触过黄蜀芹,她话很少,不会主动接近任何一个人,我就主动找她说话。她在女导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人格上的正派,还有学识的积淀。她的平和低调都让我挺尊敬的。石晓华,我到上海就给她打电话,从上午一直聊到晚上,也就成了一种享受。鲍芝芳是这两年认识的,她挺善良的,我很愿意跟她在一起,有时候我们俩就打个电话彼此安慰一下。王好为我是好久没见她,我们在澳门拍的照片,她寄给了我。其实我们接触也不多,但都认识,心灵挺相通的。
记者:她们的一些作品您会关注吗?
陆:黄蜀芹拍的《围城》我挺欣赏的,人物非常立体,而且对演员的选择、表演的把握很成熟。张暖忻的作品也挺突出的,《青春祭》从一个小的切口写了人的本性回归,除此之外,她在电影理论方面的表述也都很棒。我拍完《法庭内外》,她就说你这部电影拍得不错,人很爽朗,以后见面机会就不多了。
记者:当时理论界有一些女性电影的争论,这方面您有思考吗?
陆:我曾经在一次会上讲,我们根本谈不到女性意识。我认为在中国没有什么女性电影,因为国外女导演拍的那些东西我看过,完全是从个人的性的角度出发,因为男和女实际就是在性的生理上不一样。女性电影我认为就是写女性性意识的电影,很独特,但这种东西在中国目前是禁区。男导演如果完全站到女性的角度写女性性意识,我认为也应该叫女性电影,但是大部分男性拍的女性都是观赏性的,思考性真的不多。而且民族要达到一定的文明程度,才能诞生这样的电影,因此中国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还没涉及到这个领域。
我的《爱之痕》没拍出来,那是有女性性意识的。我始终觉得一个国家民族能产生什么电影,一定是到了那个时机。如果观众都没到需要的时机,去特别超前地拍一部,过若干年后人们再去评论,那就有点奢侈了。写小说可以,拍电影花那么多钱去做这种事情,好像没有必要,中国目前的情况是许多意识形态的东西都还没有突破。
记者:您对现在年轻一代的女导演怎么看?
陆:现在女性的生活观念和我们这代不一样了,没有婚姻不等于没有爱情,对不对?我的见解也不一定对,我别给未来的女性做什么评论。现在的女人真的做哪行都是可以的,而且她们的智慧没有任何禁锢,很自由地生长,像我们这代妇女潜意识还是受了很多的禁锢。虽然我这个人还算是开放,我对我的朋友,对整个社会非常包容,但是我自身很传统很保守。这个禁锢肯定影响我的创作,它不可能放得开,这个是肯定的。现代女性的生活、从小的教育、生长的环境会给她们带来更自由宽阔的天地。数字技术为她们带来很好的便利条件,物质文明又会给她们带来更多的资金资助,社会对女性的认识也有很多变化,未来的女性肯定比我们聪明、比我们健康、比我们幸福、工作条件比我们优越。她们应该能做导演,而且可能会出大导演,就看自身的才华和积累够不够了。